許是天光過分耀眼，才讓他仿佛看見了已經身死魂消的謝照影，如泡沫般幻影，一觸即碎。

孟湛從他身後過來。捧著一頁翠綠的芭蕉葉，還帶著熱乎氣。芭蕉葉裏包裹著兩張軟糯金黃的糯米餅。

他把芭蕉葉放在墓碑前。徑直坐在一旁，天光照拂的眉目流光溢彩，“你有十年沒過來了。”

“每日我都會過來和她說說話。告訴小影兒你飛升以後越來越忙了，都沒時間過來看她了。有一次，我發現一份沒來得及收走的糯米餅。”

孟湛頓了一下，繼續說，“我是個修行之人，不懂情愛風月。這糯米餅是誰送的，我想就算我不懂，我也知道。”

“小影兒單純，至情至性，於她而言愛就是愛，不管好壞，不論那人是否有與她同等的情意，她都是愛了不顧一切。”

“我不懂溫鈺到底怎麽想的。那些年我從沒收拾過這座墓碑，每一次它都是幹幹凈凈的一如往昔。永遠擺著一份糯米餅還是熱乎的。”

容塵始終垂著眉眼，神色淡漠。聽孟湛說完，他擡頭看笑了一下，冰冷又邪氣，“師叔要我放下？”

孟湛直視他的眼，“沒有。我只想告訴你，他愛小影兒也許不多也不如小影兒給他的純粹，但他是愛的。”

容塵又笑，天光下的眼裏影影錯錯，是光是暗？喜怒不辨。他聲音很輕笑容很淡，“我放下了。”

孟湛沒說什麽，只是輕輕靠在墓碑上，彎眸一笑。

東崖臨山靠海，堰都為東崖樞紐大城。溫氏仙府凈溪澗便坐落於此處。

許是溫，竇結親的日子快到了，堰都城裏張燈結彩，紅稠遍布，家家戶戶大街小巷都是祥和喜氣的。

二人禦劍而來，落地時已是暮色四合。橙紅色的霞光自天際鋪散，輕輕裊裊，染紅了輕卷浮雲。街道上人潮擁擠，小販叫賣，孩童嬉鬧。各大商戶旗幟飛揚，這大約就是人間好景象吧。

容，孟二人今日歇在客棧，打算在堰都走走看看，正日子前一天在上門就可以了。反正他們過來也只是走個過場。

孟湛其人，無欲無求。平日在漣君峰也就是種種菜，養養花，練練劍。就算出來了也是獨居一偶懶得與人交際。

容塵三番幾次拉他出去玩，都被他一句"困，要睡覺"給打發了。容塵無奈，他師叔這懶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，索性也就不再折騰了。自己出去逛逛，並承諾回來時會給他帶好吃的。

是的。佛系游俠長老孟湛，唯吃喝最愛。若不是有這兩種愛好，估計啊早就出家當和尚了。一喜酒，千杯不醉。二喜食，酸甜苦辣皆入口。

堰都的夜晚很熱鬧。夜市小街，勾欄香院，南風倌館，賭坊酒肆，比鄰而落。街上各有燈彩不似白晝，是夜色獨有的燈紅酒綠讓人流連忘返。

"一念小肆"的旗幟不大，是紅黑色相間的，在一眾五顏六色的香粉旗幟中脫穎而出，被容塵看上了。

昂首闊步，黑衣獵獵，他坐在最角落靠窗的桌子。招呼小二上了一壇酒，自斟自飲也挺快活。

有腳步聲傳來，腳步逐漸接近他。來人是個女子，黑金勁裝，花顏月貌，眉眼驚鴻，清冷高潔。

一行一動間自帶冷氣，仿若十裏寒冰。出塵飄逸，皚若山巔松雪，皎若雲間孤月，只可遠觀不可近褻。

容塵擡眸一笑，半張臉隱在忽明忽暗的燈影中，桃花眼中光影錯錯，“來的挺快，還以為你會與竇氏一道過來呢。”

林朝夕垂首，很是恭敬，“已與竇氏無瓜葛，我近年來都在家中與瑯山。”

這女子既是林朝夕。林氏二女，竇氏小女的手帕交，昔年梵雲峰首徒。如今，鬼王座下，瑯山鬼君。

“如此啊。”容塵飲盡杯中酒，“坐啊，老朋友了別客氣。”

林朝夕看他一眼，眉間一層霜寒雪色，緩慢的坐下，“找我何事？”

“無事，敘舊。”容塵給她倒杯酒，悠然道，“你說竇氏女嫁人，下一任竇氏會是誰掌？”

竇氏女，竇琦玥。是竇氏唯一的嫡系子孫，天資聰慧，武學修為均不輸男兒。竇氏支系龐大，偏偏竇氏家主這一輩沒有兒子。從大老婆到小妾無一生的不是女兒。這其中竇琦玥是最出眾的。

竇氏家主對這個女兒也是百般培養，完全是當成了下一任的繼承人。奈何不知什麽緣故，她自願與溫氏現任家主溫鈺結親。

聽聞因為這事，竇氏家主差點將她打死在祠堂。最後之所以答應還是因為溫鈺親自上門，兩家閉門密談兩個時辰最後敲定了這場婚事。

林朝夕蹙眉，“不知。”

容塵又笑淡泊又冰冷，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，“梵雲峰主在任二十多年了吧。”

林朝夕擡眸看他。向來古井無波的眸動了下，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註一粒石子激起層層漣漪。她面色不善，“這與我無關。大人若是想知道，屬下去為您打探可好？”

“噗嗤--哈哈哈哈哈哈”容塵笑了，滿面愉悅，“動什麽氣啊。我這不就是隨口一問嘛。”

見林朝夕冰人一樣。容塵也沒了逗弄的心思，“你與竇琦玥關系如何？她可與你說過什麽？”

林朝夕搖頭，“未曾。”

見他神色思索。林朝夕又道，“若是想知道什麽，可去問我阿姐。她與竇琦玥交好，知道很多。”

容塵手指點著桌面，勾唇淡笑，“行，我知道了。”

林朝夕起身，“無事我先退了。”

目送人走遠，他也起身結了賬。又在夜市小街走走停停，手裏拿了很多吃食，心滿意足的回了客棧。

雲來客棧，二層高，後有小院，前有客院，地處僻靜。

二樓左邊最後一間房。容塵推門進去，笑意彎彎，“師叔，我回來了，猜猜我給你帶什麽了？”

只著裏衣坐於桌前的孟湛聞言擡頭，神色還有幾分懵懂茫然。直接給容塵心臟一記暴擊。

容塵內心刷屏一般。師叔好可愛！天吶簡直太可愛了！懵懵懂懂的師叔第一次見啊啊！！！

孟湛擡手揉揉額際，神色瞬間清明，輕笑道，“小明澄~給我帶了什麽呀？”

容塵面上八風不動，心裏一個勁給師叔好可愛刷屏。

他從懷裏拿出大包小包，一樣樣的往桌上擺，“師叔~都是你喜歡吃的。喏，臭豆腐，炸魚，楊柳團子，洋芋圈，栗子酥，辣梅肉。師叔喜歡嗎？”

孟湛神色愉悅，擡手揉揉他的頭，“你有心了。”

不等容塵說什麽。孟湛先一步接住話頭，“時候不早了，你回去休息吧。”

容塵笑著點頭，一步三回頭的回了自己房間。一脫離孟湛，他就瞬間變了臉色。剛剛師叔好像並沒有多開心。若是平日裏這麽多他喜歡的東西，他一定會先吃再說話。今日卻一點都沒動？

他進屋時，孟湛也是低著頭的，擡頭時還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樣子。不對勁，他在玄清宗時幾乎與孟湛時時刻刻黏在一起，對於孟湛他太熟悉了。莫不是有什麽事是他不知道的？

容塵想立刻過去問問。奈何他知道孟湛不喜歡有人多管著他，只好忍耐明兒早若還是不對勁，那可就不怪他了。

旭日東升，天光璀璨。

“小明澄~過來吃飯啦。”孟湛坐在一樓臨窗的位置，笑著對他招手。

容塵立馬"蹬蹬蹬"跑過去，坐在他對面，乖乖仔的模樣，“師叔~~~”一語三蕩尾音拐了好幾個彎。

孟湛彎眸笑笑，把清粥推給他，“喏，吃飯。咱們一會去凈溪澗。”

一頓早飯吃容塵特別滿意。師叔又和以前一樣了。果然昨晚只是幻覺。

凈溪澗坐落於堰都城東部，臨山傍水的劃出一大片，修建了溫氏仙府凈溪澗。鳥語花香，灌木叢叢，仿若仙境。

九十九節白玉梯，拱形山門，亭臺水榭，回廊花都，無一不精致華美，處處都堪比仙宮。

二人剛到山門前就有弟子接待，引路帶著二人去了會客廳。

會客廳倒是端修高雅，一面寬大的山水屏風鑲金帶玉。從屏風後走出一人，緩帶輕袍，白底滾金，面容俊雅，唇角含笑，端是溫潤如玉，翩翩君子。

“許久不見孟長老了。”溫鈺淺笑。

孟湛也笑，眉眼間是真真切切的愉悅，毫不做偽，“的確是好久不見啦，嘿嘿~閑雲別來無恙啊。”

溫鈺招呼他們入座，又讓客人備下茶點。至始至終帶著溫潤笑意，“說起來我們也有兩三年沒見了，今兒可得好好敘敘舊了。”

“是兩年零八個月又二十七天。”孟湛下意識抻抻鼻尖，“閑雲怕是佳人在側紅袖添香，忘了我這兄弟吧。”

“你啊--你。”溫鈺無奈的搖搖頭，眉眼笑意叢生，眼底似乎還帶著那麽點寵溺？只不過他自己也沒發現。道了句，“倒是油嘴滑舌了許多。”

容塵看他這幅虛偽的樣子就不爽。又不能發作，只想先退下離他遠點。

“師叔。”容塵起身對二人一禮，“溫宗主、師叔。我有些困乏不知可否先下去休息？”

見他的確面容發白。孟湛皺眉去看溫鈺。後者趕緊招呼下人帶他下去休息。二人則因許久沒見繼續敘舊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咳咳。。。。進度貌似挺慢的？好吧回憶殺會不定期穿插。

容塵:師叔好可愛！！！！（流鼻血jpg）可愛……想日……（花癡迷弟臉gif）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